近年来，“志愿者存亡之战”这一说法在非营利组织、社区团体以及广泛依赖志愿力量的领域中流传开来，它描绘了一个严峻的现实：志愿服务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其持续性、规模甚至模式都受到了威胁。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一场围绕志愿者招募、留存、激励和有效管理的立体化“战争”，其结果可能深刻影响社会服务的广度和深度。
它是什么？——“存亡之战”的本质
“志愿者存亡之战”并非一场硝烟弥漫的实体冲突，而是一场无声但激烈的、关于志愿服务可持续性的系统性危机。它的本质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 招募困境：吸引新的志愿者变得越来越难，尤其是在传统渠道效果减弱、现代生活节奏加快的背景下。潜在志愿者的时间、精力受到工作、家庭、个人发展等多方面挤压。
- 流失加剧：现有志愿者更容易流失，原因可能包括志愿体验不佳、缺乏认可、感到倦怠（burnout）、未能看到工作的价值或影响，以及组织内部管理问题。
- 期望错位：组织的需求与志愿者的动机和期望之间出现鸿沟。组织可能需要长期、稳定的承诺和专业技能，而志愿者可能偏好短期、灵活、体验式的项目。
- 资源匮乏：支持志愿者工作的资源（包括人力、物力、财力以及管理者的专业能力）往往不足，使得本已困难的招募和留存工作雪上加霜。
- 社会环境变化：疫情后遗症、经济下行压力、社会原子化趋势以及信息爆炸导致的注意力分散，都间接削弱了人们参与志愿服务的意愿和能力。
简单来说，这场“战争”就是志愿服务的供给（志愿者）与需求（组织及社会服务）之间的矛盾激化，以及维持这种供给的关键环节——即有效的志愿者管理和支持系统——面临崩溃的风险。
为何发生？——战争爆发的深层原因
导致“志愿者存亡之战”爆发的原因是复杂且多层次的：
- 经济压力与时间稀缺：全球性的经济不确定性使得许多人需要投入更多时间在有偿工作上，以确保生计。这直接挤占了用于无偿志愿服务的时间。
- “后疫情时代”的影响：新冠疫情改变了人们的工作和生活方式。远程办公的普及虽带来灵活性，但也模糊了工作与生活的界限，减少了现场志愿的机会。同时，长期的隔离和不确定性可能也影响了部分人的社会参与意愿。
- 注意力经济的冲击：现代社会充斥着各种信息和娱乐形式，争夺着人们有限的注意力和闲暇时间。志愿服务需要投入持续的专注和精力，这在碎片化、快节奏的数字环境中显得尤为困难。
- 志愿服务模式的滞后：许多组织的志愿服务模式仍停留在较为传统、固定的框架内，未能有效适应年轻一代志愿者对灵活性、个人成长和即时反馈的需求。缺乏微型志愿（micro-volunteering）或远程志愿的机会。
- 组织内部管理不足：部分组织缺乏专业的志愿者协调员，或者对志愿者管理投入不够。流程繁琐、职责不清、培训缺乏、沟通不畅、认可不足等问题，极大地损害了志愿者的积极性和归属感。
- 社会信任的波动：一些负面事件或公众对非营利部门运作透明度的质疑，可能会影响公众参与志愿服务的信心。
- 志愿精神的代际变化：不同代际的人对志愿服务有不同的理解和期待。年轻一代可能更注重项目的社会影响力、个人技能提升和社交体验，而非仅仅是奉献本身。组织需要调整策略以吸引和留住他们。
这些因素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对传统志愿服务模式的巨大挑战，迫使组织不得不为志愿者的“生存”而战。
战火何处？——受影响最严重的领域
这场“存亡之战”并非发生在真空之中，而是在特定的领域和情境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 长期、高承诺性项目：例如需要每周固定时间投入、持续数月甚至数年的助老、助残、教育辅导类项目，对志愿者的稳定性和承诺要求高，因此受流失影响更大。
- 需要特定技能或培训的项目：如医疗支持、法律援助、心理咨询、专业维修等，需要志愿者具备或愿意学习专业知识，招募门槛相对较高。
- 小型或资源有限的非营利组织：这些组织往往没有专门的志愿者管理部门，缺乏专业的工具和人员来有效招募、培训和支持志愿者，更容易陷入困境。
- 对现场参与依赖强的领域：如大型活动（赛事、展览）、社区服务、环境保护行动（清洁、植树），疫情后人们对聚集活动的顾虑或生活习惯的改变，使得现场志愿者招募面临挑战。
- 地理位置偏远或交通不便的社区：这些地区的志愿服务可能更依赖本地志愿者，但人口流失或交通问题会限制志愿者供给。
- 危机应对中的长期恢复阶段：在紧急灾难发生时，短期志愿者涌现较多，但进入漫长而艰苦的恢复重建阶段后，志愿者数量锐减，而需求依然巨大。
想象一下，一家长期依赖退休志愿者为社区老人提供送餐服务的小型机构，如果退休志愿者因为健康、家庭原因或仅仅是精力不济而逐渐减少，同时又难以吸引到新的年轻志愿者填补空缺，这项至关重要的服务就面临中断的风险。这就是“战火”燃起的一个具体缩影。
损失多大？——战争带来的冲击和代价
这场“志愿者存亡之战”带来的损失是多方面的，不仅限于志愿者数量的减少：
- 服务能力下降：最直接的损失是社会服务供给的减少。许多非营利组织和社区项目高度依赖志愿者来执行核心任务。志愿者减少意味着服务频率降低、服务范围缩小甚至项目被迫暂停。
- 机构运营成本增加：当志愿者不足以完成任务时，组织可能不得不雇用更多全职或兼职人员，这大大增加了运营成本，尤其对于资金紧张的机构是巨大负担。
- 专业技能和经验流失：许多长期志愿者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和专业技能。他们的流失不仅是劳动力的减少，更是知识资本和关系网络的断裂。
- 创新和活力减弱：志愿者常常带来新的想法、不同的视角和更强的社区联系，是组织创新的重要驱动力。志愿者群体的萎缩可能导致机构缺乏活力、思维僵化。
- 社区连接和社会资本削弱：志愿服务是连接个体与社区、增强社会凝聚力的重要纽带。志愿者数量减少意味着社区互动减少，社会资本流失。
- 对全职员工的负担加重：当志愿者不足时，项目协调员和全职员工往往需要承担更多原本由志愿者完成的工作，导致工作压力增加、效率下降，甚至可能引发员工的倦怠和流失。
- 机构声誉和士气受损：难以维持足够的志愿者可能会影响机构的公众形象，使人认为其缺乏吸引力或管理不善。这也会打击现有志愿者和全职员工的士气。
这些损失共同构成了对社会服务体系的严重挑战，尤其是在社会需求日益增长的当下。
如何应对？——组织层面的反击策略
面对严峻的挑战，许多组织并非坐以待毙，而是积极探索各种应对策略，发起自己的“反击战”：
- 提升志愿者体验：这是最核心的反击。组织正在努力改进志愿者的招募流程（使其更便捷）、培训体系（使其更专业和有趣）、日常管理（提供清晰的指导和支持）、沟通机制（保持开放和及时）以及认可体系（让志愿者感到被重视和赞赏）。
- 提供灵活多样的机会：针对现代人时间碎片化的特点，开发更多元的志愿项目，如短期项目、一次性活动、远程志愿（如在线辅导、内容翻译、社交媒体管理）以及微型志愿（只需几分钟到几小时）。
- 投资于志愿者管理人员：认识到专业的志愿者协调员至关重要。投入资源招聘、培训和留住具备志愿者管理知识和技能的员工。
- 明确志愿者的角色和价值：确保志愿者清楚了解自己的工作内容、预期目标以及他们的贡献如何帮助服务对象或实现机构使命。提供清晰的职责描述和定期的进展反馈。
- 利用技术改进流程：使用志愿者管理软件来简化招募、排班、沟通、数据记录等工作，提高效率，改善志愿者和管理者的体验。
- 建立志愿者社区：鼓励志愿者之间的互动和联系，营造归属感。组织志愿者聚会、团建活动，让志愿者感到自己是一个更大社群的一部分。
- 加强内部沟通和协作：确保机构的全职员工理解志愿者的重要性，并知道如何有效地与他们合作，避免摩擦和误解。
- 讲好志愿者故事：通过各种渠道宣传志愿者的感人故事和工作成效，不仅能认可志愿者，也能吸引更多潜在的参与者。
这些策略需要组织投入额外的精力、时间和资源，但对于在这场“存亡之战”中幸存和发展至关重要。
还有其他出路吗？——超越传统模式的探索
除了在现有框架内优化管理，还有一些更具创新性、超越传统模式的探索，可能为志愿服务的未来提供新的“出路”：
- 混合模式志愿服务：结合线上和线下的优势，设计混合式的志愿项目。例如，志愿者可以在线接受培训和进行部分工作，再到现场参与核心活动。
- 基于技能的志愿服务（Pro Bono）：鼓励和匹配拥有专业技能（如市场营销、法律、IT、设计、战略规划）的志愿者，为非营利组织提供专业支持，解决机构的实际运营难题。
- 与企业建立战略合作：与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建立伙伴关系，鼓励企业员工参与志愿服务（企业志愿日、技能转移项目），提供资金或资源支持志愿项目。
- 探索“激励性”志愿模式：虽然志愿服务是无偿的，但可以探索提供非金钱激励，如职业发展机会、技能证书、社交机会、甚至是一些折扣或福利，以增加吸引力（注意区分与有偿工作的界限）。
- 倡导和政策支持：推动政府和社会各界认识到志愿服务的价值，争取更多政策支持（如志愿者保险、志愿服务记录认证的社会认可度提升）和资金投入，改善志愿服务的宏观环境。
- 利用技术进行智能匹配：开发更智能的平台，根据志愿者的兴趣、技能、时间偏好和地理位置，更精准地匹配合适的志愿项目，提高配对效率和成功率。
- 重塑志愿服务的社会叙事：改变公众对志愿服务的刻板印象，强调其是实现个人价值、融入社会、提升技能、构建美好生活的重要方式，而不仅仅是“牺牲”或“奉献”。
这些“出路”需要打破固有思维，进行跨界合作和模式创新。它们不只是对当前危机的应对，更是对未来志愿服务形态的积极探索。
总结
“志愿者存亡之战”是一场真切的挑战，它要求我们重新审视和定义志愿服务在现代社会中的位置和运作方式。这不是一场单方面的战斗，而是需要志愿者、非营利组织、政府、企业和全社会共同面对、共同行动的系统性挑战。这场“战争”的胜负，将直接关系到我们社会服务的韧性、社区的活力以及公民参与的深度。只有通过深入理解其本质、原因和影响，并积极采取灵活、创新的策略，志愿服务才能在这场“战争”中找到生存之道，并继续在构建更美好社会的过程中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