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书籍本身:它是“什么”?讲了“什么”?

《我是猫》 (吾輩は猫である) 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创作的长篇讽刺小说。这本书并非以线性情节推动,而是通过一只没有名字的猫的视角,观察和记录它所寄居的人类家庭及其来访者的日常生活、言谈举止、思想观念。简单来说,它就是这只猫对人类世界的第一手(猫的)观察报告

故事的舞台主要设置在书房和客厅,猫咪作为家中的一份子(尽管地位低下),能近距离接触到主人及其形形色色的朋友。它倾听他们的对话,观察他们的行为,然后以一种独特的、既天真又充满哲思的口吻进行评论。书里几乎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故事主线”,而是由一系列片段式的生活场景、人物对话和猫的内心独白构成。

与其说它“讲”了一个故事,不如说它“呈现”了一种生活状态和一群人的群像。猫咪的观察内容包罗万象,从主人的脾气秉性到客人的奇谈怪论,从日常琐事到看似高深的哲学讨论,都逃不过它的眼睛(和耳朵)。


关于作者:夏目漱石“是谁”?

夏目漱石(本名夏目金之助,1867-1916)是日本近代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被称为“国民大作家”。他生活在明治时代,那是日本从封建社会快速向现代化转型的时期,深受西方文化和思想的影响。

夏目漱石本人曾在东京帝国大学(今东京大学)学习英文学,后来作为日本政府的国费留学生前往英国伦敦留学,研究英国文学。这段留学经历对他影响深远,使他对东西方文化差异以及现代化带来的问题有了深刻的体会和反思。

《我是猫》是夏目漱石从英国回国后不久、辞去大学讲师职务、全身心投入写作后创作的第一部小说。这部作品的巨大成功奠定了他作为小说家的地位。他的作品风格多样,但常常贯穿着对现代文明、人性的洞察和批判,以及对日本传统文化和精神的探索。


关于首次发表:它“在哪里”和“如何”首次出现?

《我是猫》并非一开始就作为一本完整的书籍出版。它最初是在杂志上连载发表的。

  • 在哪里? 最初连载的平台是当时颇具影响力的文学杂志《杜鹃》(ホトトギス)
  • 如何出现?
    1. 作为短篇: 1905年1月,夏目漱石写了第一个章节,原本只是想作为一篇幽默的短篇小说发表。
    2. 意外受欢迎: 这个章节发表后,读者反响非常好,编辑和读者都催促他继续写下去。
    3. 持续连载: 于是,夏目漱石便像写“续集”一样,陆陆续续地写了更多的章节,持续在《杜鹃》杂志上连载,一直连载到了1906年8月。
    4. 分册出版: 在连载过程中,随着章节的积累,作品被分成了三册书籍出版。第一册于1905年出版,包含了前两个章节;第二册于1906年出版;第三册(完结篇)于1907年出版。

这种连载形式对作品的结构产生了影响,使得每个章节相对独立,风格自由跳跃,充满了即兴的片段和插科打诨。这也是为什么书里没有一个紧凑连贯的主线故事的原因之一。


关于叙事视角:猫的视角有“什么”独特之处?

使用一只猫作为叙事者是《我是猫》最显著的特色之一,这种视角带来了多重独特效果:

1. 局外人的清醒观察:

猫咪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它不是人类社会的一员,没有人类的社会地位、伦理道德或功名利禄的烦恼。因此,它可以以一种超然、不带偏见的眼光审视人类的行为。人类习以为常的虚伪、做作、矛盾和荒谬,在猫看来都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滑稽。

“我是猫,可是还没有名字。” 这是书的第一句话,立刻确立了猫的无名、无地位但又充满好奇心的观察者身份。

2. 自然本能与人类思维的碰撞:

虽然猫的内心活动被赋予了人类式的复杂思维、丰富的词汇和哲学式的思考,但它的根本属性依然是猫。它的行为动机常常源于猫的本能(抓老鼠、睡觉、找食),而它的思考内容却能涵盖人类的哲学、科学和艺术。这种反差本身就制造了幽默感,也凸显了猫看待人类世界的独特视角——它既能理解(或误解)人类的复杂概念,又会因为一个简单的猫的本能需求而打断思路。

3. 反差制造的讽刺效果:

通过猫咪这个“低等动物”的视角来嘲讽“高等动物”人类,这种地位上的反差极大地增强了讽刺效果。猫咪常常对人类的愚蠢行为感到不解或蔑视,它的许多“猫言猫语”听起来是戏谑,实际上是对人类社会规则和行为模式的辛辣批判。

4. 自由跳跃的思绪:

猫咪的思绪不受人类逻辑的严格约束,它的叙述常常在观察到的现象、听到的对话、自己对这些的联想以及漫无边际的哲学思考之间跳跃。这种自由的叙事风格使得作品充满了意趣和变幻,也更符合猫咪随性漫游的特性。


关于书中人物:它主要观察“哪些”人类?

猫咪寄居的家庭和常来的访客构成了它主要的观察对象。这些人物代表了明治时期日本社会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的一些典型形象:

  • 主人:苦沙弥(Kushami-sensei)


    一位不得志的英语教师。他脾气暴躁、容易消化不良、懒散、缺乏行动力,常常抱怨生活和学生。他自诩有学问,但又脱离实际。苦沙弥是猫咪最直接的观察对象,猫咪对他的评价复杂,既有不屑,又依赖他的庇护。他是作品中被讽刺最多的对象之一,象征着当时一些空有学问、性格乖僻的知识分子。

  • 常客之一:迷亭(Meitei)


    一位爱说大话、满嘴跑火车的“美学家”或“哲学家”。他学识渊博(至少看起来是),但说话常常虚实难辨,喜欢讲些子虚乌有的奇闻轶事或高谈阔论。他是书中主要的笑料制造者,他的存在讽刺了那些言语浮夸、不切实际的知识分子。猫咪对迷亭的评价是又好奇又觉得好笑。

  • 常客之二:寒月(Kangetsu)


    一位理科研究生或工程师。他性格相对内敛、木讷,正在进行一项看似非常荒谬的研究项目(比如从明胶里提取蛋白质)。寒月代表了当时醉心于某些特定领域、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科学技术人员。猫咪对他的研究常常表示困惑或嘲讽。

  • 常客之三:东风(Toufu)


    一位汉学者,常常引用古文,讨论一些抽象的、有时显得迂腐的学问。他代表了明治时期一部分固守传统学问的知识分子。他与迷亭、寒月一起,在苦沙弥家中展开各种漫无边际的讨论。

  • 其他人物:


    书中还出现了苦沙弥的妻子和孩子们、女佣、邻居(如金田先生和他的女儿富子,金田代表了暴发户商人)、其他来访者等。这些人物共同构成了猫咪观察的社会横截面,尽管猫咪的关注焦点主要集中在以苦沙弥为中心的这群男性知识分子身上。


关于书中描写:它具体描绘了“哪些”场景和观察?

书中的内容是高度碎片化的,猫咪的观察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充满具体细节:

1. 日常生活百态:

猫咪详细记录了主人的作息(晚起、不愿备课)、饮食习惯、与家人的互动、以及它自己在屋檐下、厨房里、院子里的各种“猫生”体验(如何找到这个家、第一次吃到人类的食物、与其他野猫的交流、抓不到老鼠的苦恼)。

2. 充满荒诞的对话:

书中最多的内容是苦沙弥和他的朋友们之间长时间的对话。这些对话话题广泛,从哲学、文学、科学到社会现象、个人琐事、甚至毫无意义的闲聊。对话常常充满了引经据典、夸夸其谈、歪理邪说和冷嘲热讽,风格滑稽荒诞。

迷亭可能会煞有介事地讲述一个完全编造出来的西方艺术家轶事,寒月则可能一本正经地讨论他那古怪的研究进展,苦沙弥则在旁边一边抱怨一边插嘴。猫咪就在一旁,有时听得津津有味,有时感到无聊,有时则直接“翻译”出它们对话中的荒谬之处。

3. 对人物行为的刻画:

猫咪通过观察人物的微小动作、习惯性行为来揭示他们的性格。比如苦沙弥揉肚子的样子、迷亭说话时的神态、寒月埋头研究时的专注。这些具体的行为描写比抽象的性格分析更生动有趣。

4. 猫自身的经历与哲学思考:

猫咪不仅观察人类,也描写自己的经历——比如冒险去邻居家、被扔出去的体验、对“猫生”意义的思考、对死亡的看法(尤其是书的结尾)。它的“猫的哲学”常常与人类的复杂思维形成对比,显得既单纯又深刻。

5. 具体事件:

虽然没有主线,但书中不乏一些具体的小事件,比如邻居金田家的女儿富子来学英语引发的波澜、苦沙弥与金田家的冲突、门生们来访的场景、一次集体外出赏花的经历等等。这些事件提供了人物互动的具体框架,让猫咪有机会观察到他们在特定情境下的反应。


关于创作意图:夏目漱石“为何”选择这种讽刺方式?

夏目漱石选择通过一只猫的视角来进行讽刺,有多方面的原因和目的:

1. 对明治时代知识分子的批判:

这是最核心的意图之一。明治时期,日本社会快速西化,知识分子是吸收和传播西方思想的主力。但漱石留学归国后,对一些知识分子身上表现出的盲目模仿、空谈理论、脱离实际、自我中心、缺乏真诚等现象感到不满。他笔下的苦沙弥及其朋友们,便是这类人物的缩影。猫咪的视角,使得作者可以站在一个非人类的立场上,冷眼旁观他们的可笑和不足。

2. 借动物之口,行辛辣之讽:

让一个不具备人类社会身份的动物说话,可以更自由、更大胆地进行讽刺。猫咪不必遵守人类社会的礼仪和禁忌,它可以直言不讳地指出人类的愚蠢和虚伪,而不会显得作者本人过于刻薄或带有明显的说教意味。猫咪的无名和无地位,反而赋予了它一种特殊的言说权力。

3. 幽默感的营造:

猫咪视角本身就充满了幽默感。一个本该只会抓老鼠、睡觉的动物,却能像人类一样思考、评头论足,这种反差本身就很有趣。猫咪对人类世界的误解(有时是故意的误解),以及它将人类行为与猫的行为进行对比时产生的奇妙联想,都制造了大量的喜剧效果。讽刺通过幽默的方式表现出来,更容易被读者接受。

4. 探索人类存在的荒谬性:

不仅仅是对特定时代知识分子的批判,猫的视角也在更深层次上探讨了人类存在的某些普遍荒谬性。人类自以为是的智慧、复杂的社交、永无止境的欲望和烦恼,在猫咪看来,有时显得既可笑又令人费解。猫咪的存在,仿佛是对人类忙碌和烦恼生活的一种无声的反问。

总而言之,夏目漱石通过“我是猫”这个独特的视角,巧妙地结合了幽默与讽刺,既是对特定时代社会现象和知识分子群体的画像和批判,也是一次关于人类本质和生活方式的深刻思考。猫咪的眼睛,成为了观照明治日本社会和人心的镜子。

我是猫夏目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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